“安永军：故乡，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在民间，有一个笑话说，一个城市的人嘲笑乡下人很土。 乡下人回答中国人上溯三代是农民，城里人哑口无言了。

以前传下来的中国社会是乡土社会，农村生活人口占绝对多数，但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农村生活人口也大规模向城市转移，乡土社会也发生了变革。

但是，即使在城市定居生活，大部分中国人也有故乡。 那里是他们成长的地方。 但是，故乡在现代化的冲击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永远回不到记忆中的故乡。

但是，尽管故乡的面貌发生了变化，但是故乡依然以不变的样子长期留在人们的心中。

故乡的消失

我的家乡在西北黄土高原的一个小镇上，自古以来人们就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2000年以来，开始掀起打工热，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是老年人和女性，成为了典型的空心化村。

30岁以下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人种田，在家种田的是中老年人。 但是，除了少数孩子考上大学稳定就业的农户外，大部分农户仍在耕种自己的土地。 在农民的观念中，土地仍然是最基本的生存保障，许多老年人还保留着农耕时代的饥饿记忆，不能轻易放弃土地耕作。

自古流传下来的乡土社会是一个充满温情的社会，但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其温情正在逐渐消失。 在村子内部，脉脉相传的爱情建立在依赖于生产生活的互助体系上，最典型的是红白事上的人情互助，但这种互助体系正在被市场体系所取代，基础上建立的人情交流也正在崩溃。 腊月二十日，我和父亲一起参加了婚礼。 因为主人招待不周，村里的人都在抱怨。

在我的家乡，红白的事都是让人帮忙的人，我们叫屋下，第一是这个村民小组的人。 如何邀请到屋子下面是门学问，如果出了差错，后果非常严重。 一位村民因为得罪了房子下面，母亲被埋葬时，没有人能挖坟抬棺材，最后只能找亲戚完成。

红色的事和白色的事是一样的。 如果是红色的事情，父亲为了儿子的结婚邀请他去楼下。 如果房间下面招待得很周到的话，在父亲去世，儿子为父亲邀请到房间下面之前，会很顺利。 另一方面，如果父亲因为红色的事情没能邀请到房间下面，白色的事情的时候儿子可能不在房间下面。

在以前流传下来的社会中，村民对社会关系的期待是非常长期的，解决关系必须留有退路，必须在村子内部建立保护性的关系互联网，否则就会被边缘化。 主家通常提前一天挨家挨户拜访，邀请到房下，按照正席标准提前招待，安排具体事务。

但是，现在酿酒一般都是在酒店做，或者请一贯的服务团队来家里。 需要帮助的事件不太多。 房下不需要像以前那样雇更多的人。 考虑到无用的事情需要帮助，很多人像以前一样称呼着整个村民小组的人。

因为我参加婚礼的这个户主家只邀请了10户，并且没有按照正席的标准被邀请，所以村里的人对此有着非常微妙的话语。 很多人说，这样做从长远来看，房下将来一定会遭到报复，但实际上今后的事件谁能说呢？ 挖坟抬棺材可能会像酒席一样市场化。 那样的话，维持这么多复杂的社会关系就不划算了。 这个主家虽然冒犯了大众的愤怒，但顺应了时代迅速发展的潮流。

对市场互助的替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村民微词证实了以前流传下来的力量依然无声无息地阻止了市场的进入。 但是，大多数人都意识到，在市场力量面前，一切坚固的东西都会消失。

不仅人情关系淡薄，以前流传下来的许多集体活动也逐渐消失了。

以前在正月，各村都会组织社火表演。 社交火通常包括竹马舞、狮子舞、歌舞等的复制品，由村民自制自演，大人和孩子都可以参加。 许多村民因社交火焰才华出众而出名。

社火开始的第一天，社火队走在大街上挨家挨户进行公演。 据说这样会给主家带来福气，主家也提供丰富的食物邀请社火队。

除了挨家挨户公演外，社火队还在村里的舞台上表演了4天的秦腔戏。 唱戏的演员都是村里的戏剧爱好者，自己组织班事先排练。 业余演员的表演质量虽然比不上专业演员，但这是难得的表演机会，演员的表演热情也非常高，但村民从中得到了娱乐，对表演质量也很宽容。

社火表演不仅为村民提供了社会交流的场所，还为村民带来了低价的文化盛宴，增加了春节庆祝的气氛。

但是，现在，社会火焰的组织越来越难了。 农民工让村民认识到自己的劳动力机会价格，也为了公益活动而要求报酬。 以前的积极分子也觉得组织麻烦，不想参加组织，所以现在社交电竞的表演越来越少了。

集体活动逐渐消失，村民们觉得过年没意思，吃喝、打牌、探亲，但这些活动平时也能做，春节越来越日常化。

故乡的重生

平时，家乡看起来像死了一样，游丝一样的老人在断气，但这位老人在年末奇迹般地复活了。 因为离开村子的年轻人回到了村子里。

除了少数进城买房的人外，大部分年轻人都不离开村子，只在外面打工赚钱，到了年底也要回村。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只是离开村子的风筝，最终会沿着风筝的线回到村子里。

他们在城市里艰苦战斗，最终的目的是在村子里获得一个人的地位。 年轻人常年在国外工作，是工作好还是工作坏，大家都不太清楚，但一到正月，一年的辛苦就得到了展示的机会。

近年来，买车很流行，车是面子，逐渐成为年轻人竞争的目标。 兼职的收入首先取决于自己的能力。 有人赚了，有人没赚。 但是，你怎么赚的一目了然。 那就是买车回家。

有些新俗语说，在小村落里，新车买得早，媳妇嫁得比别人好。

现在，村里买车的人将近一半。 当然，车企品牌不一样。 幸好农民不太在意汽车企业的品牌。 有车就有面子。 并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有买车的实力，为了不在面子竞争中落后，必须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应对。

回家过年当然是最好的方法。 那样可以解决很多烦恼，但那是因为失去了在熟人社会展示自己的机会。 因为那不是上策。

有些年轻人暂时买不起车，只能贷款买车的其他年轻人为了表明自己在外面很拥挤，直接租辆好车回来。 当然，租车回家总是会出洋相，被大家识破，一时成了笑话。

除了买车这样直观的展示外，各个社会的交流场所也是秘密的竞争场所。 所有人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失败者，不管真实情况如何，总是尽量把自己包装成成功者。

在社会交往的场合，每个人都试图获得真实的新闻来衡量自己的位置。 在乍一看似乎无常的对话中，隐藏着无声的竞争。

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在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好工作，另一个亲戚听说时脸上没有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本来这两个亲戚的孩子从小就在一起上学，两家的父母也总是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比较。 本来亲戚应该听了亲戚的喜悦后感到高兴，但由于微妙的竞争关系，在这场竞争中输了的寂寞也没能如实表现出来。

有些人即使没有经济基础，也苦心经营表面的风景，最后不可避免。 我家邻居30多岁，以前在镇上卖太阳能热水器，生意好像不错。 不到几年，两层楼就盖起来了。 他的生意靠借钱维持着，最后只能借钱，到外面打工，过年也不敢回家。

也有踏踏实实努力，通过多年的努力就能过上有车有家的中流生活的年轻人。 我的初中同学从短期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面打工，自己买了车，去年在家里的帮助下在县城买了房子，今年生了孩子，小日子很好吃。

即使打工收入很高，依靠打工经济完成从乡村到城市的社会迁移仍然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教育被视为阶层流动的便利通道，教育竞争也非常激烈。

教育竞争实际上是对优质教育资源的竞争，在城乡教育资源不均衡的情况下，从村到乡、从乡到城成为教育竞争的基本路径。 小镇很小，最少的只有一个学生，最多的只有二三十个学生，而且留在村子里的多是智障儿童。

与乡村小学生源不足相对应，城镇小学基本满员，通常每个班有六七十人，远远超过45人的标准班额。 家庭条件稍好的学生从幼儿园和小学开始上城镇，母亲和奶奶租房子陪伴到高中毕业，陪读也因此成为当地的特殊景观。

村子因年轻人的离开而凋零，因年轻人的恢复而恢复了活力。 这些年轻人是城乡之间的游离者，离开村庄是为了更好的回归，村庄才是社会竞争的场所。 这场竞争有时看起来不合理，但这证明了每个人都在以更好的生活为目标而奋斗。

市场为每个人提供了离开村庄、向上移动的机会，市场变量让每个人都不懈怠，有可能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落后。 竞争有时让人感受到人情的冷酷，有时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动能，激烈的竞争证明了社会在分化过程中还没有扎根，因为这充满了可能性。

城市是赚钱的地方，村庄是花钱的地方，村庄仍然是人们最基本的社会认可单位。 从这个意义上说，故乡并没有消失。 或者说，消失是为了更好地回去。

故乡的存续

有时，我们以为离开了故乡，但实际上故乡像影子一样一直存在于我们的身心中。

姐姐一家已经在成都定居多年，但很少在成都过年，每年过年都回老家。 回老家过年是因为父母在老家。 姐姐也动员父亲去过成都过年，但被父亲拒绝了。 理由是去成都过年不能祭奠先人了。

每年过年，姐姐一家、姐姐一家回来和父母团聚。 侄子们一起到处打闹。 我们姐弟俩一起聊天，听父母说一年来家里发生的大小事件，经常是深夜，感觉就像古代流传下来的大家庭复活了一样。

两个姐姐各自的核心家庭已经立足于城市，但只要父母健在，大家庭就没有解体，小家庭还没有切断与农村的联系。 这个大家庭平时处于解体状态，到了年末又复合了，让人们感受到它的存在。 无论城市力量多么强大，都不容易切断每个人与乡土社会的联系。

家乡更蕴藏在观念中。 谁也不能离开自己来的时候走过的路。 从故乡出来的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烙上了故乡的烙印。 尽管被城市驯化多年，这些烙印依然顽固存在。

最典型的是出生婴儿的喜好，这是真正深入中国人骨髓的文化基因，经过现代文化的洗礼和国家力量的改造，仍然顽强地存在于观念中。

村里很多大学毕业后在国外工作的年轻人，依然抱着继承的观念，想生男孩。 二胎政策放开后，以前生女孩的人为了生男孩又要了二胎。 在以前流传下来的乡土社会中，家庭中男生多的话不会被欺负，但是这样的农业社会的生存经验太强了，一直都是出生的。

建立家谱是一种将家乡留在记忆中的复制手段。 邻村的张氏家族几年前开始用筹款和捐赠的方法重新绘制家谱，各拿出100元，用在外工作和做生意的额外资源捐赠资金。 我爸爸一直唠叨随着年龄的增长要画家谱，其实我们家的家庭并不是很大。 但是父亲害怕自己死后我的子孙会忘记家族的历史，所以提出要制作家谱，但是很多民族的历史考证很难，所以就放弃了。 尽管如此，将来父母不在世上的时候，故乡也不会从记忆中消失。

乡土中国向城市中国的转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乡村虽然在衰退，但仍然是人们最基本意义的归属场所。 即使人们为了生活而选择离开家乡，他们也不是进入城市，而是游离在城乡之间。

外出打工的劳动者不一定能进城买房子，进城买房子也不一定能住在城市里。 由于城市化的漫长过程，乡村将成为长期难以逃离的故乡。 在这里，人们可以积累奋斗的动能，积累城市化的资源，最后得到几代人的协助实现城市化。

因此，家乡虽然表面上衰退，但仍然具有悠久的社会生命力。

作者是武汉大学中国农村管理研究中心的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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