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毕业后，我去三和当大神”

原本的理论，并不能成为理解现实的立足点。

作为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你怎么理解打工的世界？

这个问题长期困扰着杜立安。 他关心不同群体的生活，特别是底层劳动者，为此经常听人类学课，但依然答不上来。

除了自己搬砖没有别的选择。 杜立安去了三和人才市场，国家知名兼职聚集在集散地，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兼职行动。

他必须动用工人的身体，感受和经历。

他会成为“三和大神”。

我叫杜立安。 我是理工博士。 年8月，我去三和当了一周工人。

这不是卧底，我决心放弃自己的身份； 不仅仅是体验。 因为那意味着置身事外。

出发前，我在网上买了最便宜的黑衬衫和黑胶鞋，还翻了十年前的牛仔裤。 本科之后，我没有穿过它。

镜子里的自己有几分兼职的样子，我开始有点自信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订了附近150元一晚的酒店，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在网吧过夜，也没有露宿街头。 繁重的劳动之后，我需要休息。

早上05点15分，天还没亮。 我来到海信大酒店旁边的小广场，准备抢日落。

灯光昏暗，摇晃，人群昏暗，拥挤。 虽然下雨，工头和中间人依然如期到达。

最先出现的是在工地招人的人，工头扯着嗓子说:“工地的勤杂工！ 钱没怎么说，也没说具体做什么。

一群人马上围住，递给他身份证作为身份证。 不到几分钟，他就收到了厚厚的一叠，看起来有30多张。

够了，走了。 工头又喊了两次，带着一队军队离开了。

没有报名的人们正在旁边讨论这项工作的各种细节。 工作太重，钱太少，不值得。 下雨了，工地上长毛了。

逼你了，逼你了。 周围的人在叫。

突然两个人骂了起来。 其中一个说走投无路，无论给多少都给你。 另一个不要，三和大神说有大体，不要卖命。

确实工资不高。 一般一天100元出头，即使是最重的体力劳动，也很少超过200元。

尽管如此，大部分工头还是会在短时间内招募工人。 我们这些工人几乎没有谈判的可能性。

天渐渐亮了。 广场上留下了数百名员工。

出现了奇怪的工作机会。

先是来了一个招聘挖沟工人，说要挖3米深的沟，一天工作180元。

也出现了捐赠血浆的人，一个白白胖胖的经纪人，用讽刺的语气喊道:“献血不累，钱多，300美元，下午就回来。”

有些人把床搬到六楼。 你说有80张床，不管多长时间，搬家完我都会给你300张。 帮我换驾照的人说要去体检，不工作，40元。

我拿着身份证走来走去，心烦意乱。 但是，很多时候，一犹豫，工头就已经招人了，离开了。

快到早上7点了，我终于下了决心，拉起了给流水线安装螺钉的工作。

我和其他十几个工人被塞进了离席的车里，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送到了工厂。

到达的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我们蹲在楼下，看到正式员工们穿着工作服，笑着走进现场。

我的工作比想象中要简单:

把五个接线盒摆在一起，按照黄线、蓝线、褐色线的顺序拉上，慢慢看是否连接在一起，然后把它放在一边。 收集12个瓦楞纸板，进入流水线的下一层。

在第二次尝试中，我得到了。

马上开始加入空了。

的问题，相关的人类学理论框架，比如考虑布迪厄的象征资本和从中的区别。

象征资本包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 hellip & hellip； 蓝线，啊，我好像接错了，必须退出黄线&hellip； &hellip； 兴趣其实是结构性的身份分区&hellip； &hellip； 啊端子箱不够了，多余的东西放在哪里来着？ &hellip； &hellip； 工头又来了。 他怎么看着我？ 我太晚了吗？ 怎么插不进去，会生气吗&hellip； &hellip；

布迪厄完全被三根电线打败了。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小接线盒。 黄线，蓝线，褐色线，拉拉，请放在旁边。

现在我真的是流水线工人。

突然，我意识到除了三根电线外，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是什么？ 灯光？ 报警器？ 我已经不理解自己的劳动了。

我们做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似乎成了我生命的终极问题。 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对面的工人，他也不知道。

我刚和旁边的新妹妹搭话，她就莞尔一笑回答了我。 隔着工厂的电风扇和带式输送机的大噪音，我看见她的嘴唇在动，只听到一盏灯。

什么事？ 是高压灯吗？ 蓝牙灯。

我听到了，但那只是让我恢复了重复的劳动。

渐渐地，我发现这项工作不容易。

螺丝必须是一个字母，电动螺丝刀必须与螺丝口平行。 但是，拧好后，它总是处于随机的立场，不能直接对准下一个螺丝口。 每次，我都会调整。

背部更加紧张，直至痉挛； 腰椎开始刺痛； 我的大拇指和指尖不断被电路板割破，开始红肿。

这些小细节，机器的重复，让我陷入了紧张状态。 我不由得加速，开始加速，想把这个动作推到极限。

不仅是我，每个人都做同样的加速运动。 我们就像肉体一样，所有的想法都被消除了。 剩下的一个动作，重复加速的一个动作。

时间无限慢，每次看表都只过了十分钟。

晚上10点30分，下岗的铃声终于响了，我马上停止了工作。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空白的。

到现在为止，作为日工的一天，我已经过了将近18个小时，终于拿到了从员工那里得到的120元。

我收到了身份证和一天的工资。

这样的强度难以持续，身体无法承受，或者用三和人的话说:“被逼到了绝境。

因为不需要合同，所以日工更累，工作时间更长，但工资更少。

一天能玩三天几乎是个冷酷的笑话。

这120元是我至今为止赚到的最难的钱。 特别是当你成为博士生的时候，想想学校每月寄给你的4000美元。

回到酒店，我洗了个澡，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晚上7点，我再次来到了小广场。

出现了夜班经纪人。 有些人在隧道里把泥土清理干净，放进袋子里。 8小时，130元。

环顾四周，钱太少，工作很累。

中介讽刺的是，你们不工作就在这里穷追不舍吧。 很快他就客满了。

招募日又到了。 高空作业、玻璃、150张是一天。 必须找爬脚手架到屋顶的工人。

一位大神过来吼了起来。 “你不是看着我们在这里被逼得走投无路吗！ 工资那么低，去别的地方能找到人吗！

最终决定去快递公司通宵分拣包裹。

夜班从晚上9点30分开始，第二天早上8点结束，中途休息一个小时。

训话的主持人语气温和，请仔细观察安全。 最终，受伤是因为自己受了罪。 不管怎么说不能偷快递。 最后，早上8点之前不付钱，请做好心理准备。

接下来是分组，各快递企业的正式员工带走了几个临时工。 有些临时工明显是老油条，和其中几个正式工人勾肩搭背，笑嘻嘻地走了。

我被分配到了一个很腼腆的工人那里。 他先安排了几张熟人，然后把我安排在流水线的最边上的位置。

我的工作是用两支不同的扫描枪扫描对应的区域快线的条形码。

多个条形码模糊，贴在间隙中，失真，无法扫描。 我不得不用力弄平或者用手输入订单号码。

眼前的箱子和我的不安迅速堆积，只要我停下来两三分钟，每个区域就能堆20多个包裹。

我只能拼命加速，把它关掉一点。 为了让把它们装上卡车的工人能轻松地放进去，把它们扔在卡车附近。

在这里，工人仍然分为三六九等。

最上面是正式员工。 有自己专用的座位，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定，方便快捷就可以了。 他们拉着父母，中间很短，几乎到了拿出扬声器放音乐的程度。

但是，他们很少和我搭话。 即使我主动和他们打招呼，除了掉下来的快递击中我头的时候，他们都会说钥匙，对不起。

日工的待遇也不同。 每个区域的快递量不同，与卡车的距离也不同。 也有和卡车几乎挨着的，但我的有大约5米的距离。

我所有的快递都需要扔得比别人远。

出乎意料的是，像我这样的新面孔是日工，处于等级链的最底层。

我开始感受到不同包裹带来的心情和感情。

软包是最好的。 你可以抓住角落扔得很远。 单手能拿的纸盒也很好啊。

大箱子很麻烦。 特别是什么样的巨大而沉重，找到条形码是个问题。

快递的复印件很奇怪。 从高2米以上的梯子，到铁块般神秘的物体。

据他们说，也有人送了活鸡。

弯腰捡起来，扫描，往后扔。 重复一遍。

手套磨破了，大拇指起了水泡，腰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包裹越来越重了，每次我弯腰都比上次慢，很难。

我的烦躁最终指向了哪个包裹，所有的体积和重量。 一个一个扔快递，能扔多远。

几个包裹掉了，东西散了。 这种东西放在一边，最后放回送货地点。

我终于理解了三和人。 训练有规律，只剩下重复的动作，几乎失去了可以支配的时间的身体。

天亮后，我收到110元的报酬，站在工厂门口，什么也想不到。

第二天，去超市，我竟然久违地站在葡萄酒架前，想找霞多丽，但是没有。 只有相思树。

店员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我想想，我说没有。 讨论生产区，讨论口感差异，冷却到10度，醒酒，轻轻放进嘴里，让酒流到舌尖、舌尖、舌根。

我突然从身上感到虚伪、反感和疲惫。

结账的时候，我弯着腰不能从笼子里拿东西，只好把笼子全部抬起来。

想想哪个快递靠近一寸的新闻，后面就是像我这样的扫描分拣员。

他十有八九在打工，十有八九像我一样烦躁，远远毁了我的快递。

离开深圳前的最后一天，我打算尝试不同的工作。 清晨5点，雨落下来，大声的中间人打着黑色的伞，发出了吆喝声。

招募在建筑现场做卫生工作的人，不搬重物，7小时，120元。 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急忙报名了。 他说我们不需要身份证。

我被塞进了紧挨着停的面包车里，车上已经有几个工人，拿着头盔，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其中一个哼着歌说:“什么叫7个小时，别听他的。”

果然，看到一时不满的人，中介大叫:“去凤岗做卫生，4个小时不工作也行，去了就睡吧。”

我暗地里想，还是我们三个在犯傻的时候，突然在闲逛。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上车，坐着。

收到头盔后，老板娘把我们的名字登记在纸上，挨个发给工具，拍照。

这是为了向上级企业说明，每天实际参加员工的人数。

工头安排了两个熟悉的工人，最后一排多举两个头盔，领两个工资。

与分拣流水线和快递的工作相比，这完全不轻松。

我马上和一起等电梯的叔叔说了话。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大了还要出去打工。

他说他本来在老家搞煤矿，这几年过得不好。 许多矿山被挖掘(/(/k0 ) )，管理也比以前严格了。 任何矿山一旦发生事故，周围的矿山都将停止生产，必须进行维修。

因为没有工作，只能在深圳打工。

这栋楼里的长时间工作的人，钱很多啊。 一个月六七千美元。 但是，每个都有标准，必须训练，不让我们做。

我们一边说，一边慢慢推着车，一次一次地走来走去。 大家似乎都是这样，工头自己也不太积极。

慢慢做。 今天拉了4辆车吧？ 现在等10点，10点30分再下楼，等电梯15分钟，差不多该下车吃饭了。 拉着6辆车，说5辆车也一样。 叔叔说。

中午，叔叔突然问我，你去过屋顶吗？ 我说没有。 他说:“我们去屋顶看看吧？ 我也没去过。

我们丢下车，坐电梯去了楼顶。

60楼，风很大。 向南可以看到深圳繁华的天际线，深圳湾的海岸线，还有对岸的九龙半岛。 往下看，道路车辆往来频繁，车子小得像蝾螈。

我们两个建筑工人，准确地说，是地位最低的临时工，现在站在屋顶上吹风，用上帝的观点看着这个与我们有关、无关的城市。

拥挤不堪。

叔叔指着远方说:

你看，它是深圳最高的大楼，全国最高，说是世界第三高，好像有100层楼。

那里被称为玉米楼。 看起来不像玉米棒吗？ 又叫子弹大楼，是地标。

他抽了一支烟，站在大楼边上，拉开裤子往下尿。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加入。

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再次走向电梯。

这是我三和的最后一个晚上。

老板娘来晚了，收了成品钱，天完全黑了。 我和工人们在公交车站等着回程的车。

工人们对比了各打工市场附近房子的租金，感叹在东莞可以租到100元/月的房子。

两个工友拉着我说:“听你的话，学历一定比我们高。 请不要想。 不要在三和待太久。 你也看到了。 中介会坑你的。 这里没有希望，是个洞，会塌陷。

我过得不容易，也说不出我真正的动机，只听他们一直安慰我。

他们答应我明天一起去工地，但我坚持说累了不想动。 他们又问我后天要不要在一起，我不得不说我打算回老家。 他们说最好回老家，不能呆在这里。

我们一上车，乘客纷纷掩鼻让座，我们就这样自动占据了车的后排好几排。

途中，我们正在谈论三和附近城中村改造的谣言。 听说那里被某知名房地产商承包，改造成廉租公寓。 租金必须调整到差不多2000元/月以上。

这个价格显然与日工无关了。

在深圳之外，我亲眼目睹的三和与市场上流通的说法相去甚远。

从这里出去几十米，就来到了深圳宽阔干净的大街上。

在旁边的街区，商业中心凝聚着，和任何大城市的景象都没有变化。 热闹嘈杂，被广场舞、健身操、遛狗的人们占据。

这里真正满足“大神”定义的人很少，任何传说中的三和精神领袖、鸡哥、小红、二百舞都寥寥无几。

他们成了三和的生物名片，越来越多的普通劳动者被忽视和消音。

三和在这里只是个异数，是埋在巨大城市里的奇怪碎片。

在那一天的最后，工人们讨论了如果没有三和，像他们这样散工的人能去哪里。 可能是东莞，也可能是珠江三角洲更远的地方。

如果离开三和，他们不知道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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